凉花不是凉爽的花

所爱隔山海

【柳生仁】御风

18年旧文补档 唯一的阅读事项和四年前一样 看完不要骂我 我玻璃心 谢谢



0

    多年后在神奈川吹着的那阵风,依旧和十年前一样,带着樱花的清香袭来。

    仁王雅治和埋时间胶囊的弟弟一起出门,却在半路偷跑到那个充满了许多回忆的地方。

    和十年前一样,风带来的樱花雨丝毫不减,风中似乎还夹杂着当年操场上的训练声。

    他走到后山,仰视着那棵被他们称为“常胜之树”的樱花树。

    约定好一起来看,始终是食言了。

    他们毕业时曾经在这棵树下埋过许愿条,等十年后一起来取走。他挖开泥土,找出自己的盒子,看着袋子里装着很多令他难以忘怀的东西——17岁那年的最佳双打合照和证书、17岁那年“全国优胜”的集体照、训练时常用的网球、立海网球部六年影集等充满了回忆的东西。他数了数,大概是明年就得取了,不知道那时看到这些会不会尴尬。

    青春可真好啊!

 


1

    立海网球部每一年都会有常规的聚会。

    虽然关系好的私底下聚会也不少,但全员都会抽出时间前来的聚会只有这么一次。

    而今年立海的聚会,以丸井文太的Line群消息发起——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饭吧!

    此时的丸井,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一个好吃的蛋糕而从神奈川跑到东京的初中生了,没有了网球的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好在天赋异凛,办事效率极高,深得上司喜爱,年纪轻轻就已经帮公司谈下了几场大生意,有了实绩后也没人会多嘴,本人的生活也比较悠闲。

    因为是周末,大家回复消息的速度也很快,丸井在日历上圈圈画画,很快就综合了大家的时间,选了一个八人正好都有空的日子。

    仁王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

    丸井也懒得打电话去问仁王的意见,反正打过去估计又是“你看着办”,然后提出一大堆无理的要求。他直接把时间和地点定下,给他发了个短信。

    反正在他眼中,这个漫画家基本天天都有空。

 

    以往的聚会,在立海三巨头的威严之下,是不允许迟到和缺席的,丸井按照这样的常识也定好了八个人的餐。

    结果在他眼中闲得发慌的漫画家居然缺席了!

    同时他的搭档柳生比吕士和他一样特立独行,尝试了几年来聚会的首次迟到。

    收到仁王“我不来了哦~”的短信,丸井有点懵,他不知道仁王是否觉得自己命太长,居然敢缺席。看着在座的六个人——柳生还没有来。

    柳生不会也不来了吧?!丸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屏,却没有柳生的讯息。

    他这一刻真的怀疑这两人是串通好一起不来的。

    现在是下午5:39,距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39分钟。丸井用指纹解锁手机,从通话记录中拉出仁王的联系方式,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丸井听见电话那头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哟,文太。”

    “你什么毛病?说不来就不来?要不要我请副部长来和你聊聊天?”

    “太阳太大了,不想出门。即使你说是在空调房,哈——”对面可能是刚睡醒,“但是出门的时候也很不舒服,走过来全身是汗,全身黏糊糊的。这个习惯你不是不知道……嗯,我觉得副部长会原谅我的。”

     丸井透过落地窗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实在不知道他说“太阳大”这句话的时候脸不脸红。他觉得仁王明摆着告诉他:对不起你不开车来接我身为小公主的我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丸井有点想笑,问他:“那以前在烈日下训练,衣服都湿透了我也没听见你抱怨过一句啊?”

    “那还不是因为副部长的脸吗?为了监督我们脸都黑了,当然得体谅他一下,努力训个练。”

    丸井看看正聊着东京房价的三巨头,打心底的为真田感到悲哀。

    说实话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刚刚挂下电话,柳生推门进来了,他向屋内的六个人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走过去坐到了真田旁边的空位上。

    柳生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大家聊天的气氛,也没有人去问柳生迟到的理由。

    总比某位不来的好。

    真田和柳生做了六年同学,理应接待他。他离开了三巨头的谈话,给柳生倒了一杯水,问起了他的近况。

    柳生倒是平日里的礼貌回答,“还不错,工作比较顺利,生活也过得马马虎虎。你呢?”

    “还行,就那个样子吧。最忙的要数赤也了吧?”真田把话题扯到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切原身上。

    切原听见自己的名字后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在看到柳生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后撇了撇嘴,马上低头继续游戏。

    即使已经是一名职业选手了,在立海前辈的面前,他依然是一个跟在身后叫着“前辈前辈”,备受大家宠爱的孩子。

    “怎么了?”柳生明显注意到了切原的表情。他端起水,抿了一口。

    切原退出游戏,把手机锁屏后放下,双手撑着下巴,向桌子对面的柳生解释:“就是……我还以为柳生前辈你会和仁王前辈一起来呢。”

 

    房间内的聊天声戛然而止,连幸村和柳都停止了对话,望向正在讲话的切原。

    这个房间内的其余五个人前几年或多或少地向柳生暗示过这个名字,但柳生却不以为是。多次重复的暗示,就算是绅士也会心烦,他有一次对幸村说“有些事你们就不要插手管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好在幸村脾气好,笑着点点头,后来也没人再提过那件事。

    两人一开始的吵嘴和冷战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毕竟两人经常这么小打小闹,很快就会和好的。结果后来事情愈演愈烈,甚至为了不遇见连训练都不参加。得知事情经过后,连幸村都不相信“两人会因为这种无聊的谣言而闹翻”。

    他们的多次暗示只是想让他们和好,延续立海的黄金搭档不败的战绩——毕竟多大的事在他们身上也不算事。

    可是最后呢?从最开始的搭档无话不说到最后的分道扬镳,这又是谁的过错呢?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柳生没有迁怒于这个头发卷卷的后辈,眼镜片后是切原完全看不透的冷漠。

    切原完全没意识到气氛已经有些不对了,只是揉揉后脑勺诚实地回答:“因为仁王前辈一直没有来,以前的聚会他都会来,就想你们这次是不是要一起……唉,我还给他带了之前他一直想买的游戏碟,这下看来是白带了……”

    切原划开手机,又继续低头玩起了未完成的游戏,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遗憾。柳生不说话,只是继续喝茶。

 

    房间中充斥着尴尬。

 

    除了柳生以外的几个人互相对望,他们心照不宣——这聚会确实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沉默一段时间后,真田清了清嗓子,说警视厅还有些报告没有写完,得回去加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副部长都这么说了,丸井只得挥挥手散了这场不愉快的聚会。

    这倒霉摊子为什么丢到我身上来了?丸井结账的时候内心满是怨气,饭也没吃还得交违约金,这可亏大了。

    而切原依旧在意自己的游戏光盘。他拉住柳的衣角请求帮忙,因为柳告诉他自己过段时间要去见仁王。切原指指纸袋:“柳前辈,那这个……”

    “我帮你带走吧。”

    切原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一看,却愣住了,回答他的人是柳生。

    切原对两人的事有所耳闻,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再怎么迟钝他也能感受到异样的气氛。

    他把眼神移向柳生身旁的柳寻求帮助,可是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帮他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于是切原只能顶着柳生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了下去:“那谢谢柳生前辈了……”

    柳生点点头,提着桌子上的袋子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摸摸切原的头。切原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于是柳生只得问他:“你是不是忘了给我地址?”

    这下子切原才明白刚刚柳生折回的原因,他也大概明白刚刚尴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两人已经生疏到连住址都不清楚了。他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编辑:“抱歉!我马上就发给你!”

    柳生“嗯”了一声,在听到短信的提示音后向还在房间内的队友们打了个招呼,推门走了出去。

 

    很久以后,他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揽下这样的破事。虽然他依然温和有礼,即使面对讨厌的事也会微笑着做完,但他和初中已经不同,现在他不喜欢的事,能不做就尽量不会去做。

    心里明明是不愿意再和仁王有任何来往的,不管以前的事是怎样,原谅他了没有。就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无法复原,更何况他们早就四分五裂,复原更是无稽之谈。

    他深知仁王这次不来的原因是自己。最近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化,以前就算不聊天,好歹也是会朋友圈点赞的,现在几乎是“相看两相厌”。

    更不用说他感觉仁王已经把他拖进了黑名单,他已经三四个月没看到他的朋友圈动态了。

    但为什么就是想去做?是来自于搭档许久,深知对方习性,遇见对方的机会比较多的自信?还是被小学弟有些失落的眼神所打动,想去完成他的心愿?柳生觉得这样的想法自己都有。只不过后是因,前是充分条件而已。



2

    柳生的单位离聚会地点不远。两小时前他被临时安排了一场手术的助手工作,本以为会迟到,没想到聚会居然提前结束,离约定的时间还很早。

    柳生提着纸袋走在暗黄的灯光下,这个时候大部分上班族已经陆续下班,他逆着人流向医院走去,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显得有些倔强和孤独。

    他走进诊室,把袋子扔到明早出诊的桌子上,换上衣服走进手术室,却被告知“因为可能会迟到,所以助手已经临时换人”。他向对方一笑,摇摇头说着“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把白大褂脱了搭在椅背上,走出医院。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因为突兀结束的聚会和临时替换的手术,柳生确实也还没吃什么东西。走到医院附近经常光顾的一家拉面店,掀开门帘走进去找座位时,看见正在低头点单的幸村。

    幸村习惯性的抬头,显然也看见了他,朝他挥挥手。

    “柳生?好巧啊,一起过来吃吧。”幸村依旧笑得灿烂如花。柳生点点头,点单后就过去和幸村坐在了一起。

    热拉面雾气腾腾的被端上来,柳生把眼镜摘下,一句“我开动了”就准备埋头动筷。听见幸村的笑声,他不解地抬头,疑惑地盯着正在对他笑的幸村。

    他一天哪儿来这么多笑……脸不会抽筋吗……

    幸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眼镜,自己尝试戴了戴,却没有感到一点眩晕感。因此幸村问:“我们以前就有讨论过,柳生,你的眼镜到底有没有度数?”

     “……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我看起来像会戴平光眼镜的人吗?”柳生把筷子放在碗上,看着幸村做完了把眼镜摘下放回,伸手取筷子等一系列动作。

    “因为以前雅……呃,听说你外号叫绅士,当时就觉得很有意思。而且你偶尔取下眼镜时也不是看不清眼前,所以就想可能只是戴着好玩吧?”幸村抱歉地笑笑,“一下子想起了这件事,虽然是玩笑,总归伤害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绅士”这个名字是谁取的呢?

    一遍又一遍,有必要吗?

    秉承良好的家教,柳生礼貌的摇摇头,因为他不是那种会喜怒形于色的人,所以并没有留给幸村过多的行为与表情猜测他的心情。

    幸村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东西。


    人生是一条流淌的河流,对河道旁岩石的冲刷是给过去生活留下的痕迹,等回头才发现,那些痕迹中多多少少都有他的身影。网球场、教室、学生会办公室……有阳光下的并肩作战,有一人捣乱一人即使生气也会收拾好残局的无奈,也有为了逃课的身份互换。

    他们曾经也会像小学生一样对着风呐喊:“要以全国优胜和不败战绩结束网球生涯!”但最后谁也没有完成。

    在弥漫着大雾的路中,他们走散了。

    把记忆零散的碎片组合起来,映出了两人的笑脸。

    却在不经意间被风带走。

 

 

3

    两人吃完后就挥手道别,回家时已经十点了,柳生很快洗漱后就躺在床上。可是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摸到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是十二点了。

    这其中也有入睡之时,但是迷迷糊糊的不记事,也好像一直醒着。即使是记事的地方,也全是和他的故事。

    我邀请你加入立海网球部,是因为如果要增强我们的实力,你会起到很大作用…………可我却没有发现,你已经找到了超越我的方法了。

    柳生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窗帘没拉,夏日晚风把窗帘轻轻吹起,路灯透过纱帘射入屋中,给予本不属于房间的明亮。柳生觉得这样的情况难以入睡,便掀开搭在身上的薄被,爬起来关上窗后,又爬回床上,这次却把薄被完全盖好。

    不知道为什么,柳生感受到一股不属于夏天的寒意。

    回忆御风而来。

    真是麻烦,柳生闭上眼睛。

 

    第二天柳生到医院时,搭班的小护士桥本奈惠已经提前到了。现在患者流量太大,大数据时代又极速发展,为了保证每位患者能够及时就医及时治疗,以前需要手写的各类治疗单,现在全部通过医疗软件登记处理后打印出来。考虑到一些医生年纪大,不会用电脑,医院专门给每个主治医生都配备了一个实习医生操作电脑,叫号开药都由她们来处理。

    年轻人嘛,学这些用这些都会快一点,他们毕竟处在这样的时代。

    柳生看见小护士指着纸袋笑眯眯的,对刚进诊室的他说:“柳生老师,你也喜欢玩这个游戏啊!”

    看见柳生无动于衷,她以为是自己未经允许翻看柳生的东西惹怒他了。

    “其实我真的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都没有动过!你不会生气了吧?”桥本向来是有话就说的直性子,她双手合十道歉。柳生觉得再不说话她下一秒钟很有可能就会土下座了。

    “没有生气,是帮朋友带的。”

 

    现在称呼朋友还合适吗?


    桥本松了一口气,然后兴高采烈地对他说:“那你朋友一定特别厉害,这个游戏难度是出了名的,很多人玩第一部以后就不敢买第二部了,因为第二部玩法和难度全都升级了。我一个朋友技术也还不错,但无论如何连第三章都过不了!这个游戏出一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呢,说起来有点暴露年龄了……啊不过!真的很好玩!”

    有这样一个话痨也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隔壁诊室的医生说,哪像我带的这个小年轻,话都不说一句,虽然埋头认真工作,但感觉缺少一点工作的激情,这样做事可做不好。

    柳生对他的吐槽不置可否。毕竟他自己也是一个小年轻,也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大概就是那种没什么工作激情的人。

    不过是靠在学校出色的成绩和实习时的良好印象,让他那么年轻就成为了副主任医师。

    在实习期,他跟着眼科首席主任医师实习,如果顺利会得到推荐名额直接入院上班。和他一起实习的是来自不同学校的优等生,柳生在这堆人里谈不上优秀。

    面对巨大的压力,他一度想要放弃,到最后完全是凭着对医学的热爱才能坚持下来。

    但真的只要喜欢就可以做好一件事吗?

 

    “他挺喜欢这个游戏的,可能这就是玩得好的原因吧。”柳生回答道。

    桥本想要拜师的心情愈发强烈:“改天请介绍我们认识!”

    “桥本。”柳生没有正面答应她的请求,而是转移了话题,“中午有空吗?”

    “啊!”桥本指着柳生——毕竟两人年龄没差多少又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桥本听说过前几届有一个十分有天赋的学生。虽然很崇拜,但由于年龄差距和柳生“不需要太拘束”的要求,她只是把柳生当做自己的朋友对待,哪有一点前辈的尊敬,“老师你要出去约会让我帮你带饭是吗!”

    柳生无奈地笑笑:“不是,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光碟寄出去好吗?”

    不要放在这里,往事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桥本这才想起柳生是没有女朋友的,吐舌头表示抱歉:“抱歉抱歉。给那个朋友寄吗?”

     “嗯,麻烦你了。地址和名字我都会给你,也麻烦你在寄件人那里按我给你的这个格式填可以吗?”

    听见短信音,桥本低头阅读柳生发来的讯息,又抬头看看他。

    他是不是因为没有找到女朋友已经疯了?桥本感觉自己要戴有色眼镜看这个人了。

    但好歹是前辈,不能说太无礼的话。桥本把手机揣在兜里,有些好奇地问柳生:“老师寄同城还搞这么神秘啊?这个地方离学校很近,我明天回学校填资料,可以帮你面交哦!”

    见柳生摇摇头以否定她的意思,桥本嘟着嘴打开电脑准备上班。


    不是因为切原根本不想被扯进这件事。

    柳生比吕士很会做顺水人情,这一点十年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这样的东西,就当做是送给17岁的仁王雅治的生日礼物。

    他曾经在参加每次聚会前都会想:如果14岁的柳生比吕士没有和14岁的仁王雅治相遇,17岁的柳生比吕士会不会对一切没有发生的不愉快感到庆幸?

    14岁的柳生比吕士最好就不要认识14岁的仁王雅治,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14岁的柳生比吕士最终还是和14岁的仁王雅治相遇,那么就只能让15岁的柳生比吕士以几盘游戏光碟结束和15岁的仁王雅治的关系。

    从这里就到此为止吧,仁王。


 

4

    在距离那场聚会一个星期后,仁王在没日没夜的赶稿中总算迎来了新生,编辑打电话告诉他写文本的姑娘生病了,漫画得暂时停更一段时间,据说那位姑娘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编辑也顺便给各位都放假休息。

    虽说在电话里仁王还是很贴心的问候了一下情况,希望她早日康复快恢复正常更稿别让粉丝失望什么的,其实仁王此刻的心情毫不亚于当年获得全国大赛总冠军的喜悦。

    终于解脱了!天助我也!

    他把画到一半的图层保存,把数位板一扔,向身后的床靠去,把头埋入软软的枕头中,困意驱使他很快进入梦乡。等他接到柳莲二电话的时候,天边已经被夕阳染成绯红色,路灯也开始接连亮起。

    和柳约定了地点,他把睡觉时踢到地上的被子先捡起来折好,电脑关掉,锁门赴约。

    等仁王到餐厅时,柳正拿着手机布置任务。柳毕业后去立海大附属中学做了国语教师,兼管理网球部,此时正是星期五队长向管理人汇报成果的时候。

    仁王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柳,他笑嘻嘻地走过去,拉开柳对面的椅子坐下:“什么啊,参谋突然约我出来吃饭。”

    柳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依旧平静如水:“想见你了,现在是晚上,没有太阳,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条件非常充分,无法反驳。仁王接过柳递给他的菜单选了起来,其间谈了些日常的话题。立海大的参谋至今依然令人佩服,他可以用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聊天套出他想知道的所有故事,但却从来没人注意到。

    不过仁王今天电话还真是出奇的多,在聊到一半时,手机又恼人的响了起来。他向柳表示了抱歉,一看屏幕……是同公寓的室友矢村泽也。

    听见仁王的声音后,电话对面的矢村毫不留情地抱怨了起来:“仁王,你朋友真的很喜欢寄同城快递啊……”矢村用肩膀和脸颊勉强夹住手机,怀抱仁王的快递打开房门。

    “是吗?辛苦你了。我那个小学弟又给我寄什么东西来了?”切原平时很忙,有东西给仁王时都会寄快递,虽然是同城,两人却意外的少见。

    仁王的蛋糕正好端上来,他拿起叉子准备开始吃。

    “不是他,寄件人是个莫名其妙的班级?我也搞不明白。”矢村帮仁王取过快递,认识切原。

    仁王突然对这个快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会是谁这么无聊?”

    “我看看……寄件人是3年A组20番,寄件地址是立海大附属中学校……”

    仁王拿叉子的手停在空中,沉默半晌后,他请矢村帮忙把快递放在房间里。

    柳看见仁王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待仁王挂断电话后问他:“谁给你寄了东西?”

    “鬼知道谁这么无聊给我寄同城快递,名字也不写。”

    “我猜猜看。”柳故作沉思,“是赤也的可能是48.2%。”

    “是吧。”仁王眨眨眼,不置可否。

    “是柳生的可能是95.84%。”

    “谁知道呢?”仁王没有在意柳这奇怪的数据是怎么推断的,继续低头进行他刚刚因为电话而未完成的蛋糕大业。

    “‘体力又差又不想努力,每天只知道去外面惹事,以为我是学生会长就可以摆平一切了吗’。我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可信度。”

    “‘他这样突飞猛进,新一轮校赛很快就会取代我的位置了吧,当初为什么邀请他加入网球部啊’。我也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可信度。”仁王抬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柳。

    柳只是对他笑笑:“可是你们都信了。”

    良久,仁王始终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慢慢解决蛋糕。不一会儿他舔了舔嘴唇,听见柳对他发问:“这个包裹是在验证你们之间的默契吗?”

    “puri,并不是吧?只是26岁的柳生比吕士想用15岁解决问题的方式,以几盘游戏光碟向17岁的仁王雅治提前道别。”

    “道别?”柳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是啊。”仁王凭空玩着脑后早已不存在的小辫子,“如果早知道会出这样一件事,我猜他倒是希望最开始就不要遇见我。”

    “是吗……”柳身子向前倾,“你们最后聊过了吗?”

    “匆忙之间交流了一次,结果是没法交流。”

    柳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

    “那年决赛,我听见冰帝的向日岳人说,没想到立海的黄金双打也有不可调剂的矛盾。”仁王把叉子放好,往椅背一靠,对柳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我偶尔也觉得……挺讽刺的。”

    “最后也没想过去和好吗?”

    “这种矛盾根本不可能调剂吧?就像一名球员,是一名后场好手却被安排在前场,球的落点大部分都是出界的。”

    “可是雅治,优秀的球员是需要训练到前后场相对平衡的水准,这总归可以调剂。”

    “可关键就在于,我们都不是优秀的球员。”

    可是你们是立海战无败绩的最强双打,如果你们都不是,那我们这里又还有谁能够称自己为优秀的球员呢?

 

    第二天仁王起床以后,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虽然不疼但有些痒,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进眼睛里了,用手揉一会儿才能感觉舒服一点。

    可能是结膜炎复发了……他无奈地拉开抽屉,却发现空无一物。

    买的三盒眼药水居然全用完了。

    ……什么运气!

    这是有多久没有去过医院了……有这么忙的吗?仁王想:以前丸井总说他平时闲的要死,他下次可以带着这堆空瓶去证明自己。

    不过上次发结膜炎的时候,忍足侑士是说一复发就得去医院检查的吧,不能自己买药。

    仁王揉揉有点炸的毛,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吃早餐。这时矢村收拾餐具准备出门了,看到仁王的红眼他吃了一惊,一脸看新大陆的表情问仁王:“我的乖乖,你不用赶稿就疯狂玩游戏到凌晨吗?你那个朋友寄来的游戏真的这么好玩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一如既往不正面回答问题的欺诈师。

    矢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别,我可不想像你这样自残。世界上美丽的小姐姐正在等待着我的邂逅,我不能和她们擦肩而过。”他叼着一块抹了果酱的面包,拿起桌上的手机,出门时也不忘叮嘱仁王:“我出门了,你快去医院,瞎了我不管的。”

    “是是。”关门声很快响起,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仁王慢悠悠地吃完了矢村准备的早餐,喝完了牛奶,把盘子杯子收到水池旁用抹布清洗,一样样堆好才拿着钥匙晃出门。

    冰帝那兄弟在哪家医院来着……算了,去附近的那个医院好了,反正都差不多。

    还能在脚步匆匆的人群中悠闲散步的仁王大概真的是人才了。

 

    仁王顺着拥挤的人群,到挂号区选了个专家门诊,拿着挂号单和病历本坐着电梯到五楼眼科候诊区等叫号。

    不得不说仁王还真是一点也不消停,眼睛都已经红成这样也还敢玩手机,左刷刷新闻,右回个评论,还不忘在群里调戏一下努力工作的丸井。气得现在正忙着打合同文件的丸井还要空出手来在群里怒回:有些人不出来玩就在家里睡觉!请问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仁王回复:丸丸丸丸,我要你开车接我出去玩,我想去迪士尼乐园,我要坐旋转木马!还要骑小飞象!吃最大的冰淇淋!享受最美好最有意义的生活!

    同样在上班时间偷偷玩手机的真田在群里疯狂大笑。

    丸丸??丸井差点没有砸了自己的手机。这种皮法按他们高中时候的讲法,叫做:仁王你要今天敢一个人回家我就用镭射光线打爆你的头。然而仁王总是淡定回应:不怕,我幻化成部长,打我就是打部长。

    丸井才不怕这些,向来都是一脚踹到仁王屁股上。他其实很羡慕柳生私下里可以一巴掌打到仁王后脑勺的举动,无奈太矮,心有余而力不足。

    丸井准备电话痛骂仁王,从生活习惯开始到生活态度,然而三个电话杀过来,都被仁王无情的挂掉,因为导医台叫他去二诊室。

    仁王抬头看了看排班表和坐诊区,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房间有点闷热,窗帘拉上一片黑暗。小护士对着亮光的电脑屏幕调出他的资料,写字的那个人头也不抬地对把病历递过去的仁王说:“坐下吧,说说你的病情。”

    “医生,我眼睛进沙子了,麻烦你帮我吹一下。”

 

 

5

    柳生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到那个他完全没想象过会在近日遇见的面孔。

    还是两年前那个玩世不恭的语气,脸上的笑容依旧体现出这个人的轻浮——这算是他在高中的特点之一。26岁的仁王雅治和15岁的仁王雅治……除了小辫子以外,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在他这么看来。

    “这是医院,请你自重。”柳生推推眼镜,“有什么症状?”

    “可我的眼睛是真的像进沙子一样,很痒啊。”仁王指指自己的眼睛,说实话黑暗中柳生也看不太清楚。不过听那语气确实不像专程来找茬的,他仁王雅治也还没无聊到专程花50块来找他麻烦。

    “视力查过了吗?”

    “啊,导医台的护士姐姐说我这种情况不需要查的。她说查视力的人多,叫我别去凑热闹。”

    九年前他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确实应该少凑点热闹,可为什么现在才有人提醒你?

    “坐那里,我检查一下。”柳生指着窗前的光学检测仪,把仁王放在桌上的病历本接过,翻了五六页才有空白处,应该是用了很久,前面有一个脚骨错位的,一个肌肉拉伤的,一个呼吸道感染,还有一个视力检测。

    而他柳生比吕士居然还清楚地记得这些伤病是发生在仁王雅治的什么年纪。

    仁王乖乖的把下巴放到仪器上,额头抵着前面的一个依靠架,乖巧的依着柳生的指示,眼球上下移动,检查了眼睑内部等重要部位,等到结束时仁王感觉眼前都是星星,摸索着走到桌子前,静静地坐着等柳生下诊断书。

    柳生在病历本上记录刚刚检查的情况,同时让桥本给仁王开了个单子去检查一下眼压。

    “为什么要去查眼压啊?”仁王问他。

    “排除一些不必要的干扰。”柳生在桥本打印出来的单子上签字,“毕竟以前被球砸多了,做个预防也好。”

    “啊?你怀疑我是青光眼?不可能不可能,这和被球砸多了没有关系的!”

    “没有。”柳生不太喜欢不听话的病人,有点想逐客,“你很懂?”

    “啊,只是听说过。”仁王解释道,“医生,我听别人说,如果不确定病人的症状,就随便怀疑不相关病情的医生,是庸医哦。”

    “谁说的?”

    “忍足侑士。”

    “……”一名合格的医者,是不能动手打人的。

    忍足侑士在诊室打了个喷嚏,又有谁开始用我的名字仿造名言了。真是天道好轮回,当年用迹部名字和向日满世界造谣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随便你。”柳生把递给仁王的单子又收了回来,转手递给桥本,让她放到碎纸机里碎了,“反正检查费用已经记录在你的账户上了,你一会下去也要付费。”

    仁王赶忙站起来把单子从桥本手上抽回来:“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没说不查,只是随口问一句。”

    “查完拿回来给我看。”柳生命令道,却发现仁王还没有从刚刚的光检中缓过来,走的第一步就摇摇晃晃的,生怕他在路上撞到谁——到时候被问到这是自己的病人是要负责的,便安排桥本带他去。

    仁王和桥本一前一后地出去了,桥本走在仁王后面将诊室的门关上。柳生松了一口气,眼神却不自觉的飘到了电脑屏幕上。

    有青光眼可能,建议排查。

    在医疗系统全国联网的时代,只需要身份证就可以同步查看病人在不同医院的检查情况,及时了解病人的用药过敏状况,追踪病情,结合上一个医生的治疗方式,然后进行适当的用药调整。

    26岁就有青光眼可能,这几年他的用眼情况究竟差到了怎样的地步?!

    柳生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纠结他和仁王之间的那些不愉快,此时本着一颗医者仁心在担心这个病人。一个人是要多么不会照顾自己才会弄得这么狼狈?后悔来得及吗?谁又会心疼你呢?

    曾经在球场上通过观察别人小动作百战百胜的人,动态视力极强的人,和眼前这个眼底通红,走路摇摆不定的人合为一体。

    你看,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有趣。

 

    柳生趴到电脑前滚着鼠标滚轮,查看这个人近三年来的健康状况。三年到医院18次,2次脚骨复查,3次腱鞘炎诊断,11次眼科处理。

    最近一次的进医院记录,是一个月前的脚骨复查。

    这样的复查是从U17比赛结束后就一年一次的。柳生还记得当时仁王和种岛两人的双打,对方对准了仁王的脚踝攻击,由于延长战体力不支和脚踝的压力,仁王一脚踩滑摔倒地上,脚骨错位。

    当真田把仁王从球场上背下来时,他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头上的汗水顺着发尖一滴一滴接连不断地打在地上,他的手紧紧抓住真田的衣摆,眼神中是从14岁认识开始就有的坚定。

    他说:“我还能打,不要弃权,让我上场。”

    种岛本人都摇摇头:“你这不是乱来吗?这样下去已经不是毁掉你的网球生涯了,你自己未来的生活可能都会有问题。”

    真田回头看了看用手肘捂着眼睛的仁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幸村摇了摇头,决定将仁王抬走。

    最后依旧以日本队的弃权结束了这场闹剧。

    恢复期在高中,有更强的对手。年轻人的恢复力总是很快,虽然每年都要去复查一次,仁王却依然可以在场上蹦蹦跳跳的,偶尔还和丸井切原像初中一样疯打。只是他的训练量比大家少一些,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实力发挥,他们依然是最强双打,所向无敌。

    后来前几年听丸井闲聊时提到,复查在他21岁的时候就停止了。毕竟15岁的伤病,持续复查六年也差不多够了。

    可是这两次复查都在同一年……今年二月和七月——就在上周五。果然走路有点不稳不是因为光检,而是因为脚骨出问题了吗?就算这样也不愿意拿拐杖?

    仁王当年对此做出的解释是:“话说这东西,太影响我形象了,又不是不能走路,不用。”

    都多大了还和高中一样倔?倔给谁看?疼在谁身上?

    柳生看了看系统上排队的人数……还有五个,现在是临近中午了,得抓紧时间。于是他按了叫号,反正两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先看下一个好了。

 

 

6

    桥本扶着仁王走到验光室坐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仁王:“你还好吗?”

    “还可以,谢谢。”仁王用纸巾擦拭着额头上因疼痛而渗出的汗珠。

    他刚出门就差点摔一大跤,幸亏桥本跑上来及时扶住他。这脚踝很有意思,一路上走来都没疼过,一进这个小黑屋坐了十分钟就开始剧痛。这脚踝还认人的是吗?可是把你从赛场上拯救下来的是副部长真田弦一郎!不是柳生比吕士!你冷静一点!

    桥本觉得柳生对这个病人的态度好得不正常,虽然柳生的有礼貌体贴人是出了名的,如果是一个老婆婆,即使精神好身体棒,也会让她扶着去检查。可他从来没有让自己陪一个年轻人去检查!更何况这个病人只是走了一步柳生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肯定有点什么秘密。

    检查人数很多,桥本让仁王先站在门边,自己去交检查单给同事,检查的同事对桥本说排队两分钟就可以给仁王检查了,指指验光室靠墙那里的椅子,让她扶仁王到那里去坐。

    “嗯……叫你什么好呢?”桥本去饮水机接了一杯递给仁王,顺便把他擦汗的纸帮忙扔掉。

    仁王接过水杯,歪着头看她。

    桥本低头给自己也接了一杯,然后说:“你和老师是朋友吧?”

    “……嗯?”

 

    现在还可以说是朋友吗?

 

    桥本观察着仁王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然后联想了一下上个星期发生的事件和刚刚的对话,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凑过去问他:“那你该不会就是老师那个同城快递包裹的收件人吧?”

    “你寄的?”他听懂了。

    “是的!我可以问一下寄件人的暗号是什么吗?是你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吗?”桥本眨着她的大眼睛问道。

    “原来是你寄的啊,仁王雅治那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不过你看了病人信息还没认出我,真的是你寄的吗?”继续绕开话题。

    “是的是的!我记性不太好啦,很多事情都写在备忘录里。”桥本解锁手机,点开备忘录展示给仁王,“你看哦,7月5日,帮柳生老师寄快递。虽然寄得有点晚——因为我又忘了,导致你很晚才收到,不过居然见到本尊了,让我膜拜一下,你游戏技术很好啊!”

    这小姑娘说话都有点找不着北了,仁王内心白了她一眼。但碍于对方是医生,还扶着自己来检查,仁王嘴上也不好说什么。

    又听桥本语无伦次的乱吹了自己一波,仁王被桥本扶着去机器前坐着。要维持的姿势和刚刚光检时一样,透过一个小孔可以看到一幅景象,在两块栅栏围着的草地中间有一张红地毯延伸到远方,远方的凳子上躺着一只兔子。有风朝他的眼睛吹来,他本能的把眼睛闭上,却被护士要求“忍一忍很快就检查好了”。

    话说那只兔子,躺的姿势很像冰帝那个迹部嘛?这个机器该不会就是他家出资做的吧……哇,有点可怕。

    检查结果结束以后立刻就出,护士在检查单子上圈圈画画后递给桥本,桥本跑过来把仁王扶着带回诊室去,明明也只是一条通道的距离,两人却像走了一个世纪——仁王的速度太慢了。

    快到的时候,仁王叫了桥本一声,希望她不要告诉柳生自己脚伤的事。

    “好的好的,我懂。”桥本是个懂水的小护士,不用说都知道他俩有故事。

    推开门时,柳生在检查最后一个病人,现在在做光检,听见开门声他没有回头,只是问了句:“你接下来忙不忙?”

    仁王觉得柳生在问桥本吧,没搭话;桥本觉得柳生在问仁王吧,也没搭话。

    所以柳生收获了尴尬的沉默。

    “仁王君,问你话。”柳生特别点出了名字。

    仁王以半摊的姿态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回答他:“不忙不忙,没你忙。”

    柳生觉得他压根不想正面回答问题,他明明每句话都听懂了。“你一会要回去赶稿?”

    “不,暂时停载了。一会是出去和狗比文太吃饭。”

    柳生皱了皱眉头,把手中的凸透镜放在桌上,关闭光学仪器,告诉病人缓一缓适应环境后慢慢走过来。对仁王给丸井的称呼他表现得很迷茫,这恰好说明他是一个称职繁忙的医生,上班都不看手机。

    “那就让我先给别人看完,你站起来让一下。”

 

 

    站起来吗……桥本有些担心地扭头看着仁王,走路都走不了还站起来?

    这不用自己说都会暴露吧……

    但仁王对她眨眨眼,让她不用太担心,自己站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墙边。这次走得倒是很稳。

    欺诈师欺诈师。就算一边走表情有些扭曲,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除了他自己又有谁看得见呢?

    光检后给这个病人开了点药,告诉她交费的流程和如何用药后把她送走。柳生转头叫仁王过来继续看病,却发现本尊正靠着墙玩手机开心得旁若无人。

    柳生没管他什么黑暗里玩手机是在自残,也不想让仁王再走动伤害脚踝,他再一次告诉自己这叫医者仁心。他刚刚发现仁王用单脚站着,然后受伤的脚向前搭在支撑的脚上,这个姿势正好避开了伤脚因站立带来的疼痛。柳生随后便告知桥本用药如何开始登记,在一切弄好后抬头叫了一声仁王,问他:“你能不能自己走过来?”

    仁王笑笑:“为什么不能?你当我是三……”

    演示的第一步就摔了一跤。

 

    “你说什么?你让我上来接你?你到医院不是看眼睛吗?怎么看个眼睛把腿给弄断了?”对于仁王的要求丸井十分疑惑。

    “他们这个眼科设计得很不科学,从医生到仪器都很不科学。”仁王坐在已经下班的柳生的办公室里,他不喜欢阳光,所以柳生只是打开窗子,窗帘还是关上的,只有在风吹进来时,阳光才会零碎的打进房间。

    “呵呵。”丸井送他两字,但还是答应上来接他,“几楼?”

    “五楼,眼科门诊二诊室。”

    等到丸井把门推开时,看见的是躺在三条板凳拼成的简易床上,手遮住眼睛睡得正香的仁王,发肿的脚踝上面压着一个冰袋,柳生坐在仪器前埋头玩着手机,看见有光的射入,抬头和丸井打了个招呼。

    丸井打了个招呼,并觉得再也遇不到比这个更尴尬的事了。

 

    然而事实上丸井是背不动仁王的,毕竟他比仁王矮了差不多10cm。尴尬至极的丸井现在在考虑要不要请柳生帮忙把他抱到车上去。

    他思考了一分钟,在柳生询问的眼神下狠下心来,一巴掌把仁王给拍醒了。醒过来的仁王第一件事就是把脚上的冰袋给抖在了地上,冰袋没扣紧,里面的水撒了一地,然后仁王笑了出来。

    我的手术刀呢?我扎死你得了。

    这个诊室下午还有医生要用!你还敢没心没肺的笑!

    结果最后柳生还是以一句“我来收拾吧,你们先走,药在桌上记得拿”,掩盖了刚刚内心的不满,表现出了绅士的风度。

    “好好,改天请你吃饭哈!”丸井朝他挥挥手,扶着一瘸一拐的仁王走出诊室。

    一路上仁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丸井白了几眼,因为仁王也在内心疯狂给丸井白眼,所以并未注意。两人到车上坐好,决定好午餐地点后,丸井向仁王提出了他今天的第一个问题。

    “你们两个这算是谁偶遇谁?”

 


7

    仁王在副驾驶座上懒散地瘫着,一点也不客气的拿起丸井副驾驶篮子里的泡泡糖开始嚼,吹了两个泡泡后才回答他:“我觉得是他想偶遇我。”

    “真的假的,他算到你会到这个医院正好看他的科?正好是今天?”丸井撇了撇嘴,“你嘴里还真的没有一句实话啊。”

    仁王无奈地摊手:“既然你知道,那你问我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

    “那你给我说说,是不是他气急之下不愿看见你,把你的腿打断的?”

    “是的。”

    我去,这人说起谎来都不脸红的!丸井惊了。

    两人一路沉默的开到了桑原家开的饭馆,在车上听着搞笑艺人的广播节目,丸井突然想起高中时,网球社一改以前作风休息了一天搞了个活动,叫看谁接梗更快,输的去操场跑圈,几乎一直都是仁王和切原输。切原输是因为他之前一位是幸村,幸村故意扔些很难的梗给他。而仁王输的理由也很充分——柳生给的这什么梗根本接不上,我说他这个梗是上世纪哪个年代的东西了?

    丸井想到这里笑了出来,想着仁王可能抱有和他同样的想法,便扭头看他,希望能得到回应。

    又睡着了!你是猪吧!

 

    桑原很热情地接待了两人,毕业后他接手了家里的饭馆,中午客人不算多,桑原搞定订单后就过来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

    “怎么去医院呢?脚伤复发了吗?”看样子只有柳生一人不知道仁王脚伤复发的事。

    “他去看眼睛,结果遇到柳生,然后柳生恨他入骨,把他的腿给打断了。”丸井帮仁王回答。

    “不会吧?柳生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桑原瞪大了眼睛。

    “你居然信了!我的天!你还是小学生吗?”丸井拍着桌子,坐在他对面的仁王开怀大笑。

 

    桑原和丸井作为两位知情人士,完全搞不懂柳生和仁王这是要玩哪一出。不管是寄件人的暗号,还是医院的偶遇,这看起来即是偶然,也是一场必然。

    风又将尘封九年的记忆带回,它任性地吹来,不管你是否需要。

    人人都想做那个御风者,选择性的忘掉那些不愿想起的东西,可御风并没有这么容易,它带给你的快乐或是伤痛是一直陪伴着你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或许这也是一种御风吧。

    风掀起柳生办公室的窗帘时,仁王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们和好如初,梦见和柳生打双打赢了真田和幸村,梦见他陪柳生去书店买阿加莎《东方快车谋杀案》的重印版本。

    被丸井拍醒以后什么都没有,他潜意识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他有些自嘲地笑笑。

    九年后,无论是偶然又或是必然的相遇,就人为的让它全部结束吧。

 

 

    “柳生可真是个混蛋啊,看眼睛还让我摔断腿,把诊疗室搞得乱七八糟,有些事又不是我想的。”

    “就像以前在学生会办公室一样,明明搞乱文件的是赤也那个笨蛋,他却总是骂我让我收拾。”

    “柳生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绅士,让人感到舒适却又有些距离感,他中央空调吗他?”

    桑原和丸井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他把脑袋伤着了。

    “我不会和柳生和好的,绝对不可能。以后也不会去这里看病。”

    “仁王啊,你……”桑原试图说些什么,却被丸井打断:

    “你那么绝情?就一点也不怀念你们当年所经历过的快乐吗?”

    “有什么好怀念的?我记得柳生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就是回忆,一直都会让你摆脱不了念想,直到你真正理解它存在的意义时又已经晚了。”

    丸井点点头,喝了一口果汁,拍拍桑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得,张口闭口就是柳生的日子又回来了,还绝情断交,都是狗屁,我觉得他们迟早要和好。”

    “呵呵。”仁王也只给丸井留下两个字自由遐想。



8

    丸井和仁王告别了桑原,又去外面鬼混到吃完晚饭才回家。等丸井把仁王送回家以后,仁王受到了矢村的热烈欢迎,又是端茶送水又是递餐巾纸的,还附赠了根棒棒糖。

    矢村是杂志社记者,他把手上的策划案在空中晃了晃,神秘兮兮地问仁王:“你猜猜这是什么?”

    仁王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回答他:“你的工资。”

    矢村白了他一眼:“能不能不要那么功利?”

    “那是什么?”

    “当当!”他把策划案拿到仁王面前,“你们立海的采访策划案。”

    “……什么玩意儿?”仁王有点懵。

    “今年立海再夺全国冠军……”

    于是到仁王白他一眼:“这不是很正常么?”

    “……然后又是我们杂志社网球专栏的十周年,我们和立海大有合作,就说采访一下立海历代的正选前辈,对新一代立海的鼓励,当然采访大多数但是挑选部分选入。听说我认识当年的正选,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啦。”

    “……那你们杂志社还真是找错人了,太惨了,无功而返。”仁王回答他。

    矢村没理睬仁王的调侃,继续问他:“所以给我你们部长的电话可以吗?”

    “你有钱吗?”仁王笑他,“我们部长现在是金牌律师,战无败绩,没钱你请不起的。”

    矢村愣在原地,表示经费不够,几秒钟后反应过来仁王在玩他,于是给他后脑勺一巴掌:“滚蛋,快给我。”

 

    矢村联系到幸村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对方表示可以在一个月后八人到齐接受采访,其余的前辈们他可以帮忙问问。一个月后仁王也能正常走路了,所以矢村倒是没有把他背到杂志社去的打算。

    采访为了节省时间,以搭档形式进行。问的问题大抵也都差不多,当年怎样现在有什么寄语,因此为了防止套答案,是一组一组的进房间采访。

    房间除了矢村外还有一个化妆师和一个记录员,五个人坐在沙发上,享受着空调的带来的凉意,品尝着美味的水果,非常惬意。

    然而总有事故发生。

    比如小可爱切原问柳为什么要去小房间审问,看起来像当年英语没及格被立海三巨头在休息室轮番教育。而桑原执着于要不要把仁王和柳生拆开,毕竟当年丸井和仁王也有过组合,关于搭档的问题他们也可以回答,结果被丸井以“别人的事情少插手哦”为由拒绝了。

    最后一组才采访仁王和柳生,矢村给了他们充足的准备时间。可是整个问题一直都是柳生在回答,仁王毫无姿态的靠在沙发上,拿着矢村给他的那杯水玩得很开心,柳生的套话套来套去还是那么几句,凡是听过他在毕业典礼上发言的人,基本可以精确到这是优秀代表发言稿中的某一段某一句。

    矢村急啊,寄语要二十句,仁王和他搭档的寄语他是要定了——因为这一届依然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可是这两人一个不说话一个用套路,这仁王平时在家里把他们部长那是吹在空中高高挂起,现在连个字都不说,什么毛病?

    还有,那杯水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一旦放到杂志上就是给全体立海成员的寄语了哦?”矢村再次强调,如果真没什么说的,他就要自己编了,把平时仁王吹他部长的那些话全部放上去。

    他本人倒是没看出来这两人相处是有多不愉快,毕竟演戏是他们的共同爱好,控制情绪是非常基础的技巧。

    “没有了,大概就……”

    突然仁王一拍桌子,打断了柳生的回答,大家都看向他。趴在门边偷听的桑原跑回休息室,对大家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仁王心态有点爆炸。”

    只见他拿着还有一点水的杯子站起来,摇摇杯中所剩无几的水,不急不慢的向众人解释道:“我去加点水,你们继续。”

    矢村正奇怪,明明前方的茶几上是有水壶的,仁王为什么舍近求远?下一秒他就发现,仁王走出第一步后就和大地拥吻,水从杯中洒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仁王趴在地上的时候想,这个脚踝大概真的是认人的吧。

    他可真是想问候它全家了。

 

    仁王很荣幸的再一次进了医院。

    桑原搞不懂了,怎么就采访一下你腿又断了,不会柳生真的恨你入骨给你打断了吧?

    “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还在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啊!”丸井和切原合力把仁王抬上车。

    仁王没有说出“我脚踝说不定认人”这个更加荒诞无稽的理由,只是点点头:“是的。”

    丸井有点想放手,他摔在地上摔死算了,反正嘴欠的人迟早要被收拾。

    站在一旁的柳生对他们打趣到自己身上完全没什么兴趣,看着其他几个人忙来忙去,他却只是冷眼旁观。

    曾经他也是和丸井一起把仁王抬上救护车的那个人,他也像丸井一样紧张过。

    只是都是过去时了。

    他上一次在医院完美的接住了他,这才使他在敷了冰袋后还能有去外面和丸井浪的资本。

    而这一次柳生是完全没预料到的,他知道矢村是仁王的室友,自然会为他提供好所有便利条件,可他不知道发什么疯要去远处接水——明显就是看他不满。

    既然这样,不如静静地看着他倒下,也不去扶,有那么多人扶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呢?

    他负责给开车的真田指路怎么去他们医院,顺便帮忙办理入院手续,其他都不管。

    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中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担心的情绪。

 

 

9

    仁王腿被挂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这次直接脸朝地后还听见了“咔”的声音。他的一日三餐由其余五人轮流送,周末由矢村送,请个护工帮忙看管日常起居,看起来是挺合理的搭配。送到第五天的时候,仁王终于忍不住对丸井抱怨了。

    “文太,问你个问题。”仁王舀起一口饭,看着勺子里的饭菜,脸色相当复杂。

    “说。”正在玩手机的丸井头也没抬,言简意赅。

    “木手今年到底给你家送了多少苦瓜?”

    “我怎么知道?你打电话自己去问。”

    仁王不回答他,他已经吃了三天的苦瓜了,这几天是丸井送饭,可从没听说过他喜欢吃苦瓜……他把饭里的苦瓜挑出来,用勺子舀起后,慢慢地把勺子伸向丸井张开的嘴里,丸井游戏太过入迷,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也开始脸色复杂了,但不好意思吐,于是默默地吞了下去。

    一分钟后听见病房里传出的惨叫:“仁王雅治你皮这一下快乐吗!”

    丸井觉得自己忍无可忍,做的饭仁王不吃就算了还吐槽他,好歹他当年也是学校家务课的年级第一。另外副部长的饭是真的不好吃,你为什么不敢和他动手!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

    “你能不能做点我爱吃的?同窗这么久你都不了解我。”仁王玩着输液管,抱怨丸井的不走心。

    你还真是什么都能玩。丸井有种想上去把他的输液管给拔了的冲动。

    “行,我现在就去找个最了解你的给你做吃的。”丸井咬牙切齿地回答。

 

 

    然后他就到了门诊五楼眼科二诊室。

    今天专程来找柳生的病人不是特别多,来看病的病人也并不是很多,在临近下班前全部解决,此时的柳生在听桥本唠嗑。

    “虽然他不让我给你说,可是都已经住院了那我就得说说了。老师,你知道这个走廊有多长吗?我们走了十分钟!他根本就走不了啊,为什么还在逞强啊?老师,他以前也这样的吗?”

    桥本在抱怨那天来看病的仁王。

    以前也这样的。

    柳生实在是不想再听到和他有关的任何事,但又不好意思打断桥本,只得看着墙上贴的眼保健操,心里来回给自己做了几遍。就在做到第八遍时,丸井敲门进来了。

    听完丸井不算太长的故事经过后,他表示无能为力:“我怎么知道他爱吃什么?”

    丸井惊得差点接不上下一口气:“你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他爹妈。”

    “……”

    “或者他姐姐。”

    “……”

    丸井觉得这两人是串通好来耍他的吧?

    丸井特别想告诉仁王,他饿死算了,口味什么时候这么刁钻了,连家务课第一名做的饭都不吃了!

    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请求柳生,不救仁王也可以,就当救救我吧。

 

    于是第二天依旧送饭的丸井收获了柳生的便当。他向柳生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口中依然说着那句“欠你一顿饭”,柳生笑笑,对丸井的话不以为意。

    仁王打开饭盒盖的时候,看到的是菜品排列整齐的便当,没有他不喜欢吃的苦瓜,连饭量都刚好合适。

    他拿着饭盒盖,前后翻转打量了一下,微微勾起嘴角。

    然后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可以啊。”仁王吃得很开心,“一夜之间有了这样的长进,天才啊。”

    他不想向丸井深究这饭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也没有深究丸井为什么要去找他。

    看破不点破,不要影响心情。

    心情的好坏决定着出院的日期。

 

 

10

    “为什么?”柳生写字的手突然停下,抬着头盯着桌前的柳莲二。

    柳和他四目相对:“那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寄快递?”

    “柳,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绝学弟的要求,举手之劳而已。”

    “可你不会不知道,做这件事远有比你更方便的人。”

    “文太和雅治关系好,会经常出来聚会;赤也经常给雅治寄同城快递;桑原会和文太雅治一起吃饭;精市和弦一郎基本是同行,有时一起去福利院的时候会找他购买一部分好看的老漫画;我有时会和他有业务交流,学校出去的美术生可以推荐一部分到他那里去参与绘画工作学习。”

    “似乎看下来,你才是最没有理由应该去接下这件事的人,但你却把这件事接下了。”

    “比吕士,赤也并没有向你提出什么请求,只是单纯使然的猜测让他有些失落,你到底潜意识里是在想些什么?”

    面对柳一连串的提问,柳生愣了下,停顿一分钟后还是摇摇头回答:“我不会去和好。”

    “但其实这么多年,你心里早就原谅他了,因为你相信那不是真的。”

    柳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柳,他能感觉到他身上这种莫名的自信。就如同当年他指定计划时,总是自信能够给予每位成员最完美的训练。

    “否则你也不会答应文太做便当。”

 

 

11

    仁王住院的第十天。

    每天仁王雅治就活在吃了睡,睡了吃,中途挂个水,醒来看看窗外的天气变化,打个游戏刷个任务的生活里。

    爽啊!这种感觉!

    鉴于他的这种情况,漫画从周更改为了月更,之前仁王超前赶稿给他带来的好处就是:工作与自己无关,每天不用为工作烦心。

 

    今天送饭的应该是桑原,可是他临时打电话给仁王说自己来不了,餐馆要接待很重要的客人,他会请人给仁王带饭的。仁王没质疑他家那个小饭馆有什么重要的客人,只要有饭吃就行。他刚刚睡醒换了药,现在心情就如同早起有虫吃欢快地叫着的鸟儿,开心愉悦。

    而某位立海的良心打了这通电话后对在座的四个人表示,你们让我撒这个谎,我良心会受到谴责。丸井依然心宽的告诉他,成败在此一举。

    听见敲门声,仁王扭头看向门边。

    然后他看到推门进来给他送饭那个兄弟简直现在就想打电话过去问问桑原他良心到底会不会痛。

    柳生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轻车熟路的把饭和菜混在一起搭配好后递给仁王。仁王吃完后又将饭碗递给柳生,柳生将汤倒进去以后再递还给仁王。

    柳生和仁王全程零交流的完成了午后送饭和吃饭这一壮举。

    柳生还记得丸井给他说,做便当时一定不能太具有他的风格:“我仁王雅治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吃他柳生比吕士的一口东西!”

    结果今天本来就是他来送,所以倒没有特别注意饭菜摆放的风格。

    接过柳生递来的纸擦了擦嘴巴,顺手扔在床旁边的垃圾桶旁边,然后朝柳生挥挥手。

    他下一句是不是该说“真香”了?

    “我困了。你不用管我,忙的话快走吧,下午我点个外卖就好。”他假装药里有镇定剂,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蒙着被子转身开始装睡。

    柳生双手抱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动,今天护工没有来,按丸井的说法,他得在这里待到下午。

    其实也是他愿意待,否则按他如此绅士乐于助人到处卖人情的性格,随便找个值班护士来帮他看一下午都是完全可以。

 

 

    他觉得他拼命的想避开他,却无能为力,他似乎无意间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角落。柳生听柳说,仁王的脚伤已经多年没有复发过,今年二月检查后本来没什么大问题,结果七月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曾经在员工食堂看见过仁王的身影,他跟着骨科的主任医师蹭饭吃——那是他高中同桌。

    但他没敢相认。

    那天下午他回去想了很久,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那个人重合起来。每年聚会上他都还和丸井切原打闹,怎么可能会来医院找他那个同学呢?世界上巧合的事有很多,身影相同的人也有无数,他怎么可以凭自己的第一感觉去认人呢?

    更何况是这种随意造谣的人。

 

    他刻意避开的每个地方都有他,人人都知道王者立海,也知道他们的组合。他不可能让他们别提起仁王,因为那片辉煌是他们共同创造的,少了谁都不行,如果因为个人恩怨而停止别人的讨论,未免也太自私了点。

    可他有时在细想,这又算哪门子的恩怨呢?不过是谣言随风飘进他的耳朵,“谣言止于智者”,可惜这个谣言没在他这里停下,反而随着风越传越远。

    御风,对那时的他们来说,为什么没做到?这依然是个迷团。


    柳生以为一切都快结束了,结果没想到在医院,他自己找上门来了,而且是很偶然的情况,因为看挂号单时,上面写的是专家号,没有指名。也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想到会遇到自己。

    可他久别重逢的第一句开场白是“眼睛进沙子了”。

    上一次讲出这句话已经是十年前了,他还是初中生吗?

    他还想回到过去,可是过去真的有这么好吗?

    他瞥了一眼正在熟睡的仁王,内心有点一言难尽。年少时的他再次和现在重合在一起,年少时轻浮中带着的那一抹认真,现在对人情世故的认知,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仁王雅治。

    或许本不该有距离,或许本该一起走下去。

    反正路还很长,风终会吹散身边的迷雾,你终会发现两条小路最终又合成了一条大道。

 

    有句话叫“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可惜这话在职业演员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身上,并不适用。

    欺诈师也有算不到的时候——药要止痛,带有镇定剂。在迷迷糊糊中,他居然真的被镇定剂带入了梦乡。

    “仁王君,向你道歉。”柳生轻声说。

    他想着仁王已经睡着了,反正也听不见他讲话,因此也没有再怕什么,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没有问清前因后果就对你发脾气真是抱歉……谣言没有止于我俩身上,这么想起来居然有点可笑啊。其实后来想想,我根本没有恨过你,但我觉得你还是很讨厌我吧,所以也没来和好道歉……没有和你打完最后一年的双打……真是抱歉啊。”

    这东京的天变得比仁王初中时期的脸还快,一小时前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风吹的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远方的天空突然一道闪光。眼见着就要下雨了,柳生站起来准备把窗子关上,生锈的窗框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柳生这个时候是非常想骂人的。

    这个住院部的窗子迟早要整改!

    然后他听见仁王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瓮声瓮气的,但柳生还是听出了他明显的笑意:“青少年,你说话怎么这么矫情,看不出来你这么闷骚的吗?还有,不要总是生气,年纪轻轻就有皱纹是很危险的。”

    柳生转头瞪他一眼:“青少年?”

    “我刚刚听见某位青少年给我道歉。”

    “……”什么,居然被听见了吗,可恶。

    “不是故意偷听的哈,一不小心在某人讲话的时候醒了,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仁王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你怎么想通来道歉的?”

    雨点开始敲击着玻璃,玻璃上已经逐渐形成了水帘。外面一道闪电划过,柳生没有回答,他伸手把窗帘直接拉上。

    “唉!你这种人想不通的,谁去说服你的?文太口才这么好了吗?”

    “单纯道歉,不可以吗?”

    仁王指指床尾的手机,示意柳生给他拿过来。“可以啊,可是你没有做错什么啊?当时说的话确实没错,而我今天还要感谢你给我送饭。”

    柳生把充电线扯下递给他,对他的问题倒是不想回答,他觉得两人都有错,他反问仁王:“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吵架?”

    “谁会去记那么不愉快的东西?”仁王一挑眉毛。

    柳生真的好想拿手术刀扎他——你刚刚语句里不就带着一丝对我当时的不满吗!他俯身把手机拿走:“好好说话。”

    仁王又缩回被子里。“你也不会去记,为什么还强求我去记?记不愉快的事情人会变得愉快吗?”

    “我不期待用一个月来消除你对我九年的怨恨,但至少原谅我。”

    “柳生。”仁王扭头看着他,然后笑出了声。柳生异常严肃的表情是他初中的笑点——现在也是,“你从哪里听的我怨恨你,这么夸张。”

    柳生推推眼镜:“没有最好。”

    “那就满足你,怨恨五分钟,否则你亏了九年。”

    “随便你。”柳生站起来,“晚上想吃什么?”

    你这恐怕是养猪计划,仁王内心惆怅,回答他:“随便你,可是我才吃完中午饭不到一小时。你这种举动会被我再怨恨五分钟的。”

    “……随便你好了。”

    虽然有过那么久的空白期,但所幸你还在,就够了。

    以后还可以用漫长的时光再把它弥补回来。

 


12

    丸井抬手一看表,又迟到了,仁王雅治又在一年一度的聚会上迟到了!乖乖,他的脸不会红吗?

    他走到真田座位旁边,戳戳他,告诉他仁王又迟到这件事。一向很有时间观念的真田了解后,让他赶快打电话去催促。

    得令的丸井迅速拨电话过去,他决定开免提给大家感受他的无赖,顺便让在座三巨头痛骂他的这种生活习惯。

    真是,谁惯出来的,什么玩意儿。

    电话很快接通了,毫不意外,依旧是熟悉的开场白。

    “啊,不想出来。”对方依然是这个一成不变的借口。

    “今天外面没有太阳,温度适宜,离你家不远,这里还有空调房和你最爱的小学弟,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快点来。”仁王在电话里感受到了丸井满溢的怒气。

    在吃蛋糕的切原抬头,依旧一脸懵,发现是在给仁王打电话后,丢下叉子跑过去凑热闹。

    听见切原的叫声,仁王打开免提,生怕自己耳朵受伤,然后揉揉自己那团毛,心里疑问这是丸井文太的什么大招……

    然而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回答:“我赶稿,我那篇漫画……”

    “少来,你昨天完结的!我追了那部漫画!”

    “开新坑啊。”继续调戏丸井。

    丸井疯了,他想去磨刀。

 

    他环视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看热闹,尤其是柳生,看的可开心了。于是聪明的丸井决定换一个话题:“快来,今天柳生请客,我们决定坑他一笔,他升职了。”

    “哦——”早就知道的仁王还是装出很吃惊的模样,“那你们帮我多坑点吧,多点些我爱吃的,就当我来了好吧?”

    丸井心想要不要和真田商量一下去他家绑他,电话恐吓好像没有用。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

    “吃什么?”柳生走过来把电话抢过去,关掉了免提,“一会给你送到家。”

    六个人听到这里一致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柳生,丸井总算知道这些个破习惯是哪位大仙惯的了。于是他在一旁大叫柳生叛徒,有了仁王忘了他们。

    “仁王,你就算不为了我来,也为了柳生来一下好吧?不对,是谁给你们创造条件和好的!为了你的恩人你不来都不行!你再不来我就让副部长来铁拳制裁你了!”

    “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我马上过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仁王差点笑晕在沙发上,感谢柳生一句话让他回魂。

    柳坐在幸村旁边,把手中已经泛黄的小本子扔给柳生,告诉他这是“如何饲养仁王雅治的手册”。然后他问柳生:“所以最后你们还是和好了,这十年以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还不来给我道歉。”

    丸井一脸不敢相信的指着柳生:“开什么玩笑?仁王也是这么说的!你们就连吵架也要同调吗??”

    “……”

    原来是两个傲娇的终极对决吗,就算是单纯如切原也终于听懂了。

 

    幸好还是有一个人先道歉了。

    他们在迷雾中走散,希望着对方做那位御风者来寻找自己。

    当风吹散迷雾的时候,你是否依然如初?

    在那后来,天气晴朗明亮,周围小桥流水,叮咚作响,花朵含苞欲放,风轻轻拂过,带来新生,带来你想要的一切。

    我愿御风而来,伴你行走度过这漫漫长路。

    走进迷雾时不要慌乱,扭头看看,说不定我还在你身后等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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